入股唐山的一个矿产
我爷的糖盒糖罐我爷的糖盒糖罐
——孔明
低标准的年代,我十来岁,生活在乡村,整天寻思着给嘴过年。在故乡人的眼里,世界上最好的东西,是与苦相对而言的,那就是甜。甜的主要来源,当然是糖了。所以,我一心向往的也就是糖。我渐渐地留神我爷我婆的炕墙上头,有大人那么高吧,横放了一块木板,被油烟熏得黑乎乎的。木板上摆放了一溜儿瓶瓶、盒盒、罐罐,俱与木板一色的油黑。我感兴趣的是那一个铁的盒盒和瓦的罐罐。我爸每次从镇上回来,必要带一包黑福州白癜风医院糖或者白糖,交给我婆。我婆先把糖藏在窑窝,家里无人的时候,就迅速地取下盒盒或罐罐,盒盒里放白糖,罐罐里放黑糖。我爷的女多,亲的,不亲的,对我爷都亲,逢年过节来看我爷,除了带糖包子,也带糖,一斤或者半斤。白的,黑的,都被我婆放进了盒盒、罐罐。我婆从来不吃糖,说嫌糖甜,吃了牙疼,糖自然成了我爷的专用。我爷却自己从不动手取糖。我爷什么时候喝糖水,吃糖泡馍,白的还是黑的,都由我婆决定。我爷快九十了,忘性大,常犯糊涂,糖水不是忘了喝,就是让给外人喝,我婆就立在灶间锅台旁指着我爷骂:“你啥时死呀?死了,我的罪也到头了!”骂归骂,仍给我爷冲一碗糖水,用嘴吹,用筷子搅,用两碗倒,感觉不烫了,逼着我爷立马喝。我爷掀烫,推着不喝,我婆就骂:“死鬼,非得伺侯到你嘴里!”端着碗,往我爷嘴里送。
我羡慕我爷,天天有糖水喝。常盯着糖盒糖罐,想着里边白的粒儿,黑的块儿。我爷常趁我婆不在的时候,伺机取下糖盒、糖罐,让我用手抓糖吃。十有八九,被我婆逮个正着。我婆说:“瓜娃子,糖能那么吃么?”立即将糖盒或糖罐夺了去。若是糖盒,就给我舀出一勺白糖,放进碗里,叫我“偷”着喝;若是黑糖,我婆就说:“娃不能吃黑的!”然后,盖严实了,高放到木板上去。我是贪婪的,永远“贼心不死”;我爷也犯“糊涂”,经常视而不见。我屡屡“作案”,屡屡得手。我婆逮着了,总要唠叨:“我娃瓜的,你爷活天天呢,把糖给你爷留着。我娃日月长,有糖吃!”
时常听村里人说:“世上好吃的,哪一样你婆舍得进自己的嘴?你婆心里只有你爷!你爷吃了,等于你婆吃了!”我那时候极不理解我婆,觉得我婆傻。前年冬天,独去乡下,看见一伙老、小坐在山墙底下晒太阳,就奔过去,想给每个人一颗糖蛋,以示亲近。先给了那位白须老者一颗糖,他说“谢谢”,接了,剥开纸,放进了自己嘴里。又给了那位挨坐在白须老者身边的一位老大娘一颗糖,她不言谢,却笑,出手接过后,顺手揣进怀里。我奇怪,就问:“老人家,您为什么不吃呢?”旁立一小男孩嘴快又开通,说:“我婆给我爷留着。”我的心头一热,想起了我爷我婆,就又送过去一颗糖,说:“大娘,您亲自吃了她,看甜不?”老大娘接过糖,笑得合不拢嘴,说:“甜么,甜么,肯定甜么!”手把糖蛋捏了捏,仍揣进怀里。那个男孩说:“你给我婆多少糖,我婆都给我爷留着。”老大娘却说:“我怕甜,甜了牙疼!”这话怎么耳熟呀?审视老大娘,嘴里已经没有了一颗牙。就在这一刻,我理解了我婆。
当天夜里,我梦见了我爷的糖盒和糖罐。当然,还有我爷和我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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